擇天記 第二百五十章 兩地醫(上)

所屬目錄:第一卷 恰同學少年    擇天記作者:貓膩

    溪河下游是丘陵,蜿蜒而去,隱約可見遠處那片原野,一切與先前他們來時彷彿沒有任何變化,但陳長生知道這個世界肯定出了些問題。

    就在他看著這個世界沉默不語的時候,庄換羽準備離開。

    「最好不要自己一個人離開。」

    陳長生轉過身來,看著他認真說道:「灰線引失效,應該是出了事,還是先查清楚為好,不然我擔心會出問題。

    庄換羽停下腳步,微微挑眉說道:「周日開啟只有百日,在裡面的每一刻都是珍貴的,難道你要我就因為這種小事耽擱時間?」

    陳長生說道:「你先前觀戰就已經花了時間,何必在乎再多花一點。」

    「好吧。」庄換羽看著他說道:「如果真出了什麼問題,當然是要去園門處查看,我們在的地方距離園門至少有數十里的距離,誰去?」

    正如他先前所說,周園裡的每一刻時間,對入園的修行者們來說都是無比珍貴的,由眾人所在的河畔去園門,一去一回,哪怕耗費真元急掠,也至少需要半個時辰的時間,誰會願意為了這種事情,浪費這麼多時間?

    七間看著有些意動,準備說些什麼,梁笑曉卻在旁搖了搖頭。他想著師門交付的重任,只好沉默不語。

    河畔很是安靜,無人應聲,庄換羽看著陳長生微嘲說道:「你看,根本沒有人願意去,既然是你提的主意,何不如你去?」

    陳長生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,望向身受重傷的清虛觀觀主。

    七間明白了他的意思,說道:「我來看吧。」

    然後他望向梁笑曉,低聲說了幾句什麼,態度很堅決。

    「好。我想你們可以在林子里找,但最好不要走遠。」

    陳長生很清楚,這些宗派弟子進入周園,就像聖女峰那位師姐一樣,大多都帶著師門的任務。

    說完這句話,他便向溪河下方走去,折袖沒有說話,跟在他的身後。

    到溪河下方轉彎處,確認河畔的人看不到自己,陳長生對摺袖說道:「我進林去一趟,你在這裡等會兒我。」

    折袖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,也不想打探他的秘密,神情漠然地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進入幽靜的密林,向山上攀爬了一段,陳長生停下腳步,望向遠方那片在陽光下燃燒的草原,和那道伸向草原深處的山陵,右手握住了腰間短劍的劍柄,低聲說道:「幫我個忙去園門處看看?」

    黑龍不知何時落在他的肩頭上,望著遠方那道山陵,龍眸里泛起一道異光,感覺有些困惑,總覺得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自己。

    「我有一種預感,只怕園門關了,無法和外界聯繫,所以我去你去都一樣,只是路上要小心些,不要被人看到。

    陳長生轉頭,望著肩上的黑龍,認真地拜託道。

    黑龍收回望向那道山陵的目光,看著他吱吱了兩聲。

    陳長生有些苦惱說道:「我有的東西你都看不上眼,這把劍是我師兄送給我的,可不能給你。」

    黑龍冷漠地看著他,那意思很清楚,你什麼代價都不付,居然也敢請我辦事。

    陳長生想了想,說道:「這樣吧,我答應你一個要求……你知道的,我現在是國教學院的院長,以後可能會弄到很多奇珍異寶。」

    黑龍的豎瞳微微眯起,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。

    林間清風驟起,伴著一道刺耳的空氣撕裂聲,黑龍化作一道虛影,瞬間破空而去。

    沒有過多長時間,陳長生從山林里走了出來,看著折袖神情凝重說道:「園門關閉了。」

    折袖微微挑眉,沒有說什麼,也沒有問他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知道了園門的情況。

    回到先前那片河灘,其餘的幾個人對陳長生如此快便確認消息則有很多疑問,庄換羽漠然的眉眼間微顯嘲諷,梁笑曉直接問道:「你說關了就關了?」

    陳長生也不解釋,說道:「你如果信就信。」

    不待梁笑曉和庄換羽繼續問,他蹲下來繼續替那位清虛觀的觀主療傷。

    七間說道:「我信。」

    梁笑曉看著他微微皺眉,似乎有些不解小師弟為何對陳長生這個離山劍宗的對手如此信任。

    「二師兄說了,如果在周園裡遇著什麼事情,陳長生是最可以信任的人。」七間說道。

    陳長生正在替清虛觀觀主診脈,手指微僵。

    離開天書陵的時候,苟寒食曾經請他代為照顧離山的弟子,當時他以為這只是客氣隨意說說,沒有想到苟寒食竟是真的這樣想,不知為何,他忽然覺得雙肩變得重了些,心裡卻變得輕鬆了很多,那種感覺很舒服。

    確認清虛觀觀主的傷勢不會太快惡化,他站起身來,請折袖準備治療的用具,向梁笑曉等人說道:「我確認過,周園自身的規則沒有受到破壞,只是受了某種外部力量的於擾,百日之內園門應該會重新開啟,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。」

    梁笑曉微微皺眉,說道:「有什麼力量能夠於擾到一個小世界?」

    七間想了想,說道:「或者是力量足夠強大,或者是使出這種力量的人對周園非常了解。」

    陳長生點頭說道:「我認為是後者。」

    葉小漣睜著眼睛,好奇問道:「會是誰呢?」

    陳長生等人對視一眼,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有數百名人類修行者進入了周園,想要動手腳的,當然是人類的敵人。

    人類的敵人,就是魔族。

    「必須要小心些。」

    七間望向溪河下方的原野,憂心說道:「必須想辦法趕緊通知其他的人。」

    他們並不確定、或者說根本沒有想到,會有魔族潛入周園,但既然周園有變,灰線引失效,為了避免人類修行者動手奪寶的時候下手太狠,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,那麼就必須儘快把周園關閉的消息傳播開來。

    只是周園實在是太過遼闊,數百名人類修行者看著數量不少,散落在其間,那便顯得非常稀疏,而且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進周園尋寶,很多人想必會潛蹤匿跡,在這種情況下,偶爾相遇的情況都很少會生。

    之所以他們這些人會在河畔相遇,是因為他們都有想法,關於劍池的想法――無論國教學院還是離山劍宗或者天道院,大概都留下了關於劍池蹤跡的一些記載,所以他們才會逆流而上,來到這裡,對於這一點,他們彼此心知肚明

    至於清虛觀的這對師徒,則是從入園開始,便一直盯著聖女峰的這對師姐妹,從某種程度上來說,也真是夠老謀深算了。

    周園世界遼闊,由三道山脈分割成三個大區域,那片著名而從來無人敢於深入的草原位於正中,山脈丘陵的邊緣,也就是周園的邊緣有數座園林,那些園林傳聞都是周當年的住所,起居之處藏寶的可能性最大,所以一般修行者入園,大多會先在這些地方搜尋一番。

    梁笑曉對七間說道:「要去那些地方太遠,太耗時間。」

    他的話沒有說盡,七間明白意思,其實在場的人也大概都明白了意思。

    看來,離山劍宗對劍池的相關消息非常確信,或者說在這數十年里,離山長輩們分析出了一些東西,梁笑曉和七間當然急著離開。

    在天書陵里,陳長生時常替折袖診治,對那個匣子,折袖非常熟悉,沒用多長時間,便把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了。

    陳長生沒有理會離山劍宗這對師兄弟想些什麼,接過那些事物,蹲到地上開始正式給清虛觀觀主治傷。

    銅針入體,清虛觀觀主的血已經止了,他這時候要做的是縫合傷口。

    葉小漣在旁看了一眼,臉色便忍不住變得蒼白起來。

    就連清虛觀那名年輕道士扶著師父的手都有些顫抖。

    作為修行者,無論是門內的切磋還是行走世間的戰鬥,當然都見過血,但卻很少見到,一根金屬針在人類的肉上穿來扎去的畫面。

    將清虛觀觀主胸口那道劍傷縫好,再用於凈的布塊包紮完畢,陳長生並沒有結束自己的治療,而是開始用銅針清通他胸腹間被梁笑曉劍意傷及的經脈。

    看著這幕畫面,眾人的神情微異,尤其是那位聖女峰的童師姐。

    聖女峰南溪齋,以及京都的青曜十三司,乃是修行世界裡最擅長治療的門派,千年以來,人類與魔族的慘烈戰爭里,總能看到穿著白色祭服的女子身影,她們在這場戰爭里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。

    她沒有想到,今日在周園裡居然能夠看到如此精湛的醫術,而且陳長生明顯沒有修過國教的聖光術。

    河畔一片安靜,只有流水出的淙淙聲以及清虛觀觀主偶爾出的悶哼聲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看著陳長生,不敢打擾。

    庄換羽不喜歡這種場面,微微挑眉,對梁笑曉點了點頭,便向上游的樹林里走去。

    陳長生餘光里看到了這幕畫面,沒有再次勸阻。

    沒有過多長時間,他確認清虛觀觀主的傷情應無大礙,站起身來,看著七間說道:「我也要走了。我得想辦法去找到別的人,就像你擔心的那樣,他們還不見得知道周園關閉的事情,一旦爭執起來,下手肯定不留後路,狠辣無比,那會出問題,說不定會死人。」

    梁笑曉神情微變,覺得他這番話是針對自己,卻不明白陳長生只是就事論事。

    七間有些為難,說道:「我們也有必須離開的原因。」

    「明白。」陳長生望向聖女峰那對師姐妹,說道:「能不能麻煩你們在這裡暫時照看了一下他們?我大概中夜之前應該能趕回來。」

    童師姐微微一怔,沒想到他居然提出這樣的請求,想了想後應了下來。

    先前被偷襲,現在卻要照顧對方,如果她不是聖女峰的弟子,還真無法接受。

    陳長生感激地笑了笑,便和折袖再次往溪河下遊走去。

    陽光明媚,森林裡的陰森意味被驅散了很多。

    在周園東南,有片園林依山而建,傳聞中,這片園林乃是周中年之後,喜靜卻悅於鳥鳴,故而修建,名為畔山林語。

    畔山林語並不是周園入口處那片園林,但與園門最近。

    園門處那片園林,因為每次進園的修行者,先都會經過那裡,所以早已被翻檢了無數遍,後來的修行者,想要撿漏都沒有什麼可能,所以今年的修行者入園後,有很多人先來到的便是畔山林語。

    山間鳥語如樂,園間流水無聲,轉廊飛檐,粉牆扇窗,按照人類修行界定下的鐵律,周園裡除了法器與傳承,其餘原有陳設一律不準擅動,所以哪怕隔了數百年,這裡依然保有著當年的七分清幽、九分貴氣。

    只是在這片園林深處的某個房間里,此時卻只有驚恐與不安,清幽和貴氣早已被血腥味沖的不知去了何處。

    十餘名修行者圍著場間,臉色非常難看。

    一名修行者倒在地上,腹部被一柄劍貫穿,割開了一道約五指寬的口子,他的左手捂在上面,卻止不住血水不停地溢流,甚至已經能夠看到腸子被擠了出來,已然奄奄一息,而他的右手握著的灰線引早已燃燒完畢,只留下了些灰

    另一名修行者臉色蒼白,不停地說道:「我不是故意的,我以為那招棲桐,最多也就是讓他受傷,哪裡想到,他那一刻真氣凝滯,劍竟是沒有抬起來,我真不是故意的,而且……這灰線引燒了沒用啊」

    那名受傷的修行者,腹部被貫穿,血流水止,眼看著便要死去。圍在四周的修行者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,最令他們感到不安的是,為什麼灰線引會失去了效果?難道自己這些人,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人死?

    便在這時,數名身著白色祭服的女子來到了畔山林語,園中響起驚喜的喊聲與請安聲。

    有一名女子沒有進屋,她站在廊橋之上,望向遠處漸向草原墜下的那輪太陽,沉默不語,似乎現了什麼。

    (下一章爭取十一點前出來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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