擇天記 第819章 汶水裡的萬片金葉

所屬目錄:第五卷 戰地黃花    擇天記作者:貓膩

    世間用劍者多,但現在提到劍道修為,一般人都會認為以陳長生最高。

    因為陳長生學過無數劍法,有無數劍,還隨蘇離學過劍。

    事實上,羅布會的劍法雖然沒有陳長生多,但劍道修為絕不在陳長生之下,甚至還要隱隱更勝一籌。

    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,雪河驟斷,那是一處極陡峭的河道,上下落差有十餘丈。

    冰雪覆蓋著原野與河道,在河道斷裂的那處,冰層下方的河水奔涌而出,發出轟鳴的聲音。

    青衣怪客走到河道中間的一處巨石上。

    河水如瀑布,混著冰塊與殘雪,從巨石兩旁傾瀉而下。

    牧酒詩坐在巨石的最前端,看著並不幹凈、有些渾濁的河水,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
    青衣怪客與牧酒詩說了幾句話。

    羅布隱身於霜草之間,靜靜看著那方。

    相隔太遠,水聲太大,他無法聽清楚二人在說些什麼,但他可以把此時的場景畫下來。

    炭筆在白紙上移動著,發出輕微的磨擦聲,很快便出現了雪河、亂瀑以及巨石上的兩個人。

    青衣怪客忽然轉過身來,向著河畔的山林里望了一眼。

    羅布拿著炭筆的手有些僵硬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離開戈壁,陳長生繼續往汶水城行走,只不過現在身邊不只有南客,還多了折袖與關飛白。

    他很清楚,南方那條道路必然有很多麻煩,而進了汶水城後,還將面臨更多麻煩。

    無論是他還是折袖,都沒有說為什麼要去汶水。

    就像當初,他在國教學院外擊敗周自橫後便上了馬車向著北兵馬司衚衕而去。

    當時,他和那個傢伙也沒有說過要去做什麼。

    那時候,他們是要去周獄接人,現在一樣,他們要去汶水城接人。

    那個傢伙在汶水城裡,已經很久沒有消息。

    不管在路上遇著的這些人是不是真的敢行刺陳長生,總之,很多人不想他去汶水。

    所以他一定要去汶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新國三年冬,很尋常無奇的一個晴天,冬雲驟散,陽光難得明媚,陳長生一行人來到了汶水城外的原野上。

    當他遠遠能夠看到汶水城的時候,汶水城便已經看見了他。

    可以很肯定地說,到了此時,整個汶水城都知道他來了。

    但沒有任何事情發生。

    無論是城門處的那些唐家侍衛,還是沿途所見的商販行人,看到他們都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。

    更準確來說,那些侍衛與商販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,包括通關文書在內。

    汶水城很繁華,街巷相接,四通八達,尤其是南北穿城而過的那條主街,比起京都的朱雀大街或者洛陽的東神大道都絲毫不差,可容八輛馬車並行,極為寬敞,氣勢恢宏。

    但當陳長生等人出現後,這條街卻忽然間顯得有些擁擠。

    不是他們刻意攔阻那些車輛與行人的腳步,而是那些車輛與行人離他們還有十餘丈的時候便開始變道。

    很明顯,行人與車輛都在繞著他們、或者說遠遠躲著他們走。

    他們就像是河裡的一塊大礁石,把河水都擠到了兩邊。

    除了巷口那幾個好奇的孩童,還是沒有人看他們一眼,卻又遠離著他們,彷彿他們是洪水猛獸。

    氣氛很詭異,陳長生甚至有種感覺,就像那些食肆里飄出來的香味,都不敢靠近他們的身邊。

    折袖望向長街盡頭那片白牆黑檐的建築,沉默不語。

    那片建築隔他們還有很遠,但那種古老的歷史意味便已經撲面而來。

    那裡就是天下聞名的唐家祠堂,據說比京都皇宮的歷史還要悠久。

    關飛白也在看那片建築,右手大拇指、食指與中指緩慢地磨娑著有些舊的劍柄,眼睛微眯,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
    如果離宮傳來的消息沒有錯,那個傢伙這時候就應該被關在那裡。

    南客什麼都沒有想,用兩根手指牽著陳長生的衣袖,只是覺得有些餓了,想吃肉。

    陳長生抬步向前走去。

    人群很自然地分開,留下街道中間,就像被神聖力量分開的海洋。

    陳長生沒有走到長街盡頭那片白牆黑檐的建築,在某處便停下了腳步,然後轉身走上石階。

    石階後有一條幽靜的通道,通道的深處是一片林子,林子深處里有一座道殿。

    正是國教在汶水城的主教殿。

    道殿的門緩緩關閉。

    陳長生等人再也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街上的商販行人忽然停下了腳步,然後望向道殿緊閉的門。

    一片安靜里,只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吠還有孩子的哭鬧聲。

    這畫面更加詭異,就像是雪老城裡那些很難看懂的啞劇。

    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,人們收回瞭望向道殿的視線,繼續向前行走,回到各自的生活里。

    道殿的門緊閉著,殘著雪的樹林沉默著。

    沒有人知道裡面正在發生什麼事情。

    直至暮色降臨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街上的行人不再望向樹林里的道殿,帶著某種刻意,但在別的地方,還有無數雙眼睛看著這裡。

    汶水穿城而過,其中一段水勢平緩,景緻幽美,正好在道殿的後方。

    在對岸有七名商販、六個衙役、三個算命先生、兩個賣麻糖的老人和一個買脂粉的小姑娘一直看著道殿後園。

    還有一位滿臉鬍鬚的軍官,偶爾也會往那邊看一眼。

    夕陽的光線落在如鏡般的水面上,化作無數團火,彷彿燃燒的天空。

    那些光線接著反射而回,落在他的臉上,鬍鬚彷彿變成了燃燒的灌木叢。

    羅布想起了唐家著名的汶水三式。

    那三記劍招都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,分別是――晚雲收,夕陽掛,一川楓。

    當年那位唐家前賢或者正是在這個地方看到這樣的風景,心有所感,才會創造出如此絕妙而美麗動人的劍法?

    道殿的後園幽靜如常,人影都看不到一個。

    忽然間,有琴聲響起,淙淙如水,很是好聽。

    他轉頭望去,只見一名盲琴師,正坐在汶水畔拔動琴弦。

    雖已暮時,西邊灑落的光線反而更加明亮,有些刺眼,但那名盲琴師感受不到這一點,不像別人那般用手遮著光,而是眯著眼睛,隨著琴聲輕輕擺著頭,顯得極為享受,陶醉至極。

    看著這幕畫面,羅布走到琴師身前扔下幾塊碎銀子。

    聽著碎銀落下的聲音,那位盲琴師心情更加愉悅,眉毛彷彿要飛起來般,手指拔弦的動作變得更快,曲風卻是陡然一轉,變得低沉了下去,不再是河面上的萬千金葉,而是遠方落日下的城關舊人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(以前就說過,陽光下的水面有萬片金幣,這種說法更俗最喜歡用了,我喜歡看他的書,所以這幾年也一直在很開心地用著,到了汶水城,擇天記這個世界裡最富有的地方,這個用法就太合適不過了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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